（视觉中国/图）
这种新型电信诈骗案件最近开始高发，在2019年7月第一周内，合肥已经有52人受骗。
在2019年7月的第一周内，合肥有52人成为一种新型骗术的受害者。
21岁的合肥工业大学应届毕业生曹瑞就是其中之一。
6月30日，曹瑞刚吃完午饭，就接到了一个157开头的来电。对方是男声，声称自己是“国家金融服务中心”的工作人员，并且准确报出了曹瑞的姓名、学校和身份证号，取得了他的信任。
对方说，这几年国家正在严厉打击借款给学生的校园贷平台，他们发现有人盗用了曹瑞的资料，注册了校园贷账户，借了钱。作为国家机构，他们需要把这些冒用学生姓名注册的账户予以注销，否则会影响到他的个人征信记录。
曹瑞需要做的，是逐个下载这个人所说的贷款平台，然后完成一次借款还款的交易即可。接着，他添加了曹瑞的qq号，通过语音指导他操作。
他让曹瑞打开9个借款平台，分别是支付宝花呗、京东白条、招联金融、马上金融、有钱花、微博钱包中的“借钱”、360借条、中邮钱包和美团app中的“生活费.借钱”。
他挨个注册，手续简单，只需要填写姓名、身份证号、手机号、借款用途这样的基础信息（只有中邮消费金融旗下的中邮钱包app要求填写职业），他在对方指导下填了一个政府机关单位，然后在所有的借款用途中，都选择了“教育支出”。
接下来，面对同样的资料，9家平台给出了不同判断。360借条给出了6700元额度的贷款，中邮钱包10000元，美团10000元，招联消费金融1000元，其它五家拒绝了贷款。
在对方的语音提示下，他分别借出了这27700元，分12期贷款。这些钱先进到曹瑞账户，然后他转给对方，对方承诺帮他打回去并注销账号。
在看到转账成功、但系统账号仍然存在的瞬间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。
他第一时间去了合肥当地派出所报案，发现被骗的不止是他。另外一个男生刚毕业一年，被骗将近10万元。警方说他们应该是遇到了同一个诈骗团伙，对方提供的银行卡号都是相似的。
根据《安徽经济生活频道》报道，这种新型电信诈骗案件最近开始高发，从7月第一周内，合肥已经有52人受骗。在类似骗局中，除了冒充国家工作人员的，还有冒充网贷平台客服的。
没收入却可以借到3万
除去曹瑞的大意，这种骗局能够成功实施，依赖于两个重要环节。
一是应届大学生的个人信息泄露。曹瑞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出卖了他的信息，在校期间，他只是在营业厅购买手机时，用过“捷信”的分期贷款产品，没有接触过任何网贷平台。
除此之外，他认为有可能是求职平台泄露了信息，他找工作时曾注册过“智联招聘”“前程无忧”这些网站。
二是部分网贷平台放款门槛过低。在被骗子授意下载的9款贷款软件中，曹瑞最经常用的是支付宝和京东，但是支付宝“借呗”和京东“白条”都没有批准他的申请。反而是他偶尔用来叫外卖的“美团”、从没下载过的“360借条”和“中邮钱包”借了钱。
“我不明白，为什么第一次用这种平台，它就能给你那么大额度？它们凭什么计算的？”事后他打电话给三家借款平台的客服，对方的回复是“基于你的综合信用”。
“我哪有综合信用呈现给它们？”曹瑞说。
一位曾多年从事互联网金融的风控负责人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，“宽准入的平台不是风控能力不行，是觉得自己能兜底。”
这个所谓的“兜底”有两个方面，一方面是借款者的违约记录会被记入央行的个人征信系统；另一方面是这些平台有催收手段。
催收主要依赖电话。一般来说，注册网贷平台时，它会要求授权抓取用户的通讯录，如果不允许的话，无法进行下一步操作。抓取通讯录正是为了日后的催收，在南方周末记者以往采访的大学生中，有人逾期之后，自己的通讯录电话逐个被催收者“打爆”。
对于是否被抓取通讯录，曹瑞和很多借款人一样，表示没有注意，“当时安装软件的时候需要一些授权，我都点‘同意’了，不然无法借款。”
至于注册时贷款审核的严格程度，上述风控负责人说这不是能力问题，是可以选择的。平台可以手动调节参数。门槛低，风险高，同时可以吸引更多贷款者，如果平台认为收益可以覆盖风险，就会批准。
至于在审核时是否会先查询申请人的央行征信记录，他说不一定，核实征信的资金和时间成本都不低。他们可能会用第三方服务，比如同盾这种机构，它们掌握“多头共贷”数据，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经常借款，这种第三方服务便宜、速度快。
曹瑞发现，已经借款的三家平台贷款利息都不低。中邮钱包的年利率是28.44%，美团贷款的日利率0.035%，360借条显示的费率1.625%，而且它要求即便提前还款，利息也要给足12期的。他算下来，本金27700元，最终要还32000元左右。
360借条是360金融（qfin.us）旗下个人及小微信贷平台。360金融的2018年财报显示，截至2018年12月31日，其净利润为11.9亿元，比2017年1.65亿增长624%。在累计授信用户数上，2018年为1254万人，比2017年增长了280%。
无法识别虚假信息
360借条相关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360借条的资金主要来自工商银行、光大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，安全合规有保障。
作为消费信贷平台，360借条为年龄在18周岁至55周岁之间，并且征信记录良好的用户提供服务。响应监管要求，360借条不面向学生群体进行推广，同时在审核流程中最大程度规避可能存在的学生身份用户借款情况。
对于如何确定授信额度，他回复，根据大数据智能分析用户的信用，依据不同用户的信用表现给予不同额度。
曹瑞将自己的情况举报在了“聚投诉”网站上，中邮消费金融给予了回复：在不法分子的诱导下本人亲自进行的贷款申请操作，贷款责任需自行承担，这在《客户知情确认书》中有明确说明。他们贷款产品面向年龄为20-50周岁且征信良好的人群，曹瑞的年龄在目标客群中。
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了中邮消费金融，对方回复，在申请阶段，他们会要求客户提供或授权查询房贷、信用卡、银行流水、社保公积金缴交记录等证明信息，在审批环节综合评估核给额度。
在风险审核环节，对于用户职业或单位填写为“学生”的申请人，他们会严格按照国家监管要求对客户身份进行识别，识别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客户自填信息、外部核验信息及电话核实等方式。
但曹瑞此次没有填写“学生”，而是填写了南京市雨花区某单位，雇佣类型为“受薪”，此后他们按照流程查询他的个人征信，显示记录良好，因此通过了审核。
骗子授意曹瑞填写了虚假信息，显然他对各个平台的要求非常熟悉。甚至在电话中，他还提醒曹瑞小心电信网络诈骗，如果需要可以购买“电信网络诈骗险”和“银行卡安全险”。
曹瑞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本来他的征信没有不良记录，现在被弄得不及时还款反而真的可能产生不良记录，“从头到尾都是因为我对个人征信比较重视，还有自己社会经验不足，防诈骗意识不强，有苦说不出”。
他的父母都是农民，一年可能都赚不到这被骗的3万元，他的大学学费还是助学贷款。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父母。眼下还未入职，曹瑞最头疼的是第一期贷款怎么还的问题。
南方周末记者联系另一位受骗的男生，对方回复，“我现在正在东奔西走地筹钱，内心静不下来，还没法告诉你这些被骗的细节，过段时间整理好自己，才能跟你说。”
目前已经案发十余天，南方周末记者搜索发现，骗子的qq号已经注销，当时的电话号码已关机，所谓的“国家金融服务中心”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机构。需要提醒的是，即便你在网贷平台注册了账号，也不会被记入征信记录中。
（应采访者要求，曹瑞为化名）
南方周末记者 张玥